看铺子的是个白脸洋人,他讲着蹩脚的中文,眼睛一直在我身上徘徊,时不时还喜欢冒几个我听不懂的单词。
“这位小姐,看砚台吗?我这里都是真货,你看这个,它的成色……很漂亮……”
我巡视了一圈货架,没挑中满意的。
“有没有雕刻龙纹的金砚?”
洋人吊着嗓门,打起了马虎眼儿。
“这东西太贵重,我们没有,小姐看点儿别的。”
撒谎,我知道他有。
金砚是宫里出来的物件,只有丞相才能用,后来明朝时废除丞相一职,部分龙砚也流落民间,懂行人将其收来当镇店之宝,另一部分则被掠夺去了英国、西班牙,供给皇室做收藏。
“如果没有,我今日是不会过来的。”
我把手提包往柜台上一放,沉甸甸的砸出了钱币碰撞的清脆声,这钱大半是我的,小半是傅戎炡这个大方恩客赏的。
白脸洋人吓得不轻,摸着卷毛脑袋瞪眼,“你是谁?”
我扣扣桌子,耐着性子说最后一句话。
“去叫店里能做主的人来!”
几分钟后,洋人果断拉上门栓,慌里慌张地给我泡了一杯茶,急匆匆向后院跑去。
我坐了一会儿,刚端起香茗,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便大步走了进来。
他来势汹汹,眼神会吃人。
脖子上挂着个西洋镜,左手摩挲着两个核桃,右手的大拇指上戴着两个翠绿的玉扳指,指间夹了柄血红色烟斗,玄色长袍上还留着清朝宫里喜欢的仙鹤绣纹,典型的……狗腿子装扮,是欺软怕硬的窝囊性格。
他将我上下打量了一般,最后却蹙起了眉头。
“你是谁家的小姐?买金砚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我扶了扶鬓发,从包里拿出代表傅家身份的印章。
“做生意的不担心顾客钱够不够,而是关心客人买东西的目的,掌柜的莫不是怕东西来路不正,有人追查惹祸事?”
我一语中的,他咽了口唾沫,又问我买砚的用处。
“东西是傅家二爷要的,他明日订婚,想给未婚妻找个合适的礼物,你这镇店之宝刚好称他心意。”
他微微一怔,“傅……二爷?”
上海就一个傅家,当然也就只有一个傅二爷。
摆他面前无非两个选择,一,高价出售镇定之宝,管他东西来路是黑是白,卖给我,让我取悦傅戎炡,二,厉色拒绝,就此得罪傅家,以后寸步难行。
男人打了个摆子,哆嗦着从柜台下摸出一张纸,迫不及待地验证我这枚印章的真伪。
“哒——”
随着印章落下,白纸上赫然出现一只染了金粉的雄鹰,鹰目栩栩,长翅招风,鹰爪锋利。
这是傅家独有的标志,如假包换。
我觑着他的反应,轻笑不语。
这年头在上海,傅家的印章比《西游戏》的通关文牒都管用,我的这个是前些日子从傅戎炡那儿偷来的。
几分钟后,我揣着包装好的龙纹金砚,拦了张黄包车,满意回家。
傅家地位不俗,未婚妻又是富有学识、留洋归来的书香千金,左思右想,这价值300大洋的龙纹金砚都是最适合的礼物。
我自觉巧妙,一块砚台既能迎合他的狼子野心,又足够贵重,能让他讨未婚妻子的欢心。
阴冷的天,黄包车车夫跑得大汗淋漓,我摸了摸包底,多给了他一块大洋。
他顶着一张稚嫩脸感激涕零,差点对我磕头。
上海看着繁华,可底下的人想讨口饭吃,当真是登天之难。
黄包车渐行渐远,我扶着酸软的腰,慢慢回神。
眼前这个被灌木花园包裹的砖红色建筑便是楼家的房子,因大门上竖着两个辉煌的金色凤头,人送外号凤凰公馆。
前院的园子养着珍奇斗艳的花卉,后院则是父亲亲自开垦的菜园,入户小道铺的是各色鹅卵石,外头看着寻常,内里却别有洞天。
酒窖、马场、胶片电影放映机……上海街头最时髦的玩意儿,楼家应有尽有。
这地方气派、奢靡,无论来多少次我都觉得不真实。
门外的两棵黄叶枫开始掉落,一阵冷风吹过,我缩着脖子捂紧了衣袍。
忽的,鞭炮噼里啪啦响了,门口白烟阵阵,惊得远处的路人频频回头。
我顿足看了两分钟才想起今日父亲大喜。
他纳了一房新姨太。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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