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门早,险些忘了今天是个大日子。
我父亲,不,楼嘉玉的父亲叫楼伟明,是楼家百货的大老板,也是楼家的当家人。
他人脉广博,好友遍地,可惜色心猖獗,因而上海人人都知他有两幅面孔,人前君子,人后登徒子。
平日里除了游荡在商会和百货大楼办公,他更多的时间便是拉着一群狐朋狗友去歌舞厅逍遥,感受年轻女子的朝气。
虽然亲自开垦,在家养了“菜园”,但人总是喜新厌旧,吃多了家菜会腻味,因此总偏朝外头寻新鲜。
不过有件事我确实钦佩,也不知是楼家祖上点青烟,还是楼伟明这人天生运气不错,很多事儿明明是无耻劣行,可到了他这儿,就莫名变成了生财之道。
去年,他在歌舞厅遇到个法国商人,本是寻常阿谀,结果阴差阳错打开了新商路,自此卖起了欧洲来的稀奇玩意,投资给娇娘小情儿开的西餐厅亦是门庭若市,赚得盆满钵满。
总之,楼家人的钱都会自己下崽儿。
楼伟明虽然纵欲贪色,但讲原则,外头的莺燕只是云烟过客,轻易不能往家里带,免得惹麻烦。
目前家中共有两房姨太太,正妻大太太身子薄,早早就奔了黄泉,算上我这个冒牌货在内共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十分均等。
二姨太生了两个儿子,因此最跋扈。
大儿子楼嘉承排老大,性情乖张。
他在英国人开的银行里当副行长,商业政界都有点儿话权,妻子难产去世后,他就像脱缰野马一样放开了逍遥,养了不少烟柳女子,继承了老爹的风流。
小儿子楼嘉昊排行老四,十岁起就跟着舅舅去新加坡、英国念书,一走就是八年,因为逢年过节也不回,所以我对他了解甚少,连高矮胖瘦都不清楚。
三姨太膝下有个女儿名叫楼嘉敏,她是家里的老二,性格强势,待人苛刻,去年刚死了丈夫,现在在报社做事。
三个小辈里我不喜欢楼嘉敏,因为她总是蹬鼻子上脸,找我的不快。
相比起他们仨千金少爷的丰富人生,我这个后来者实在是中规中矩。
别的富家千金要么留洋海外深造,要么听从家里安排嫁为人妇,执掌宅院大权,唯独我还不知前路。
父亲忙于商业和女色,对我关心甚少。
前年,他为了面子把我安排在女子师范学校教英文,之后就没再过问我的事……
“三小姐,你的东西落下了!”
我正发着呆,身后忽然传来傅戎炡浑厚而低沉的声音。
他伸手递来一对崭新的珍珠耳环,我怔怔站着。
“你……你怎么过来了?”
他抿唇一笑,“我的印章丢了。”
我下意识捂着砚台和旗袍,心虚地退了两步。
“我——”
他拈着我的腕子,把我地扯到无人后巷。
我在里,他在外。
他宽大的黑衣正好把蜷着身子的我遮了个严严实实。
“李青霜,谁给你的胆子敢偷我的东西?”
他很少叫我真名,叫真名的时候要么很高兴,要么……真的很生气。
磁性的声音压在我耳边,我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手指死死抓着包。
“你明日订婚,我想挑个礼物,但店家不卖,所以才拿了印章冒充傅家的人,让他们卖个面子。”
我闭着眼,一股脑全交代了。
话里三分真,七分假,我是偷了印章,但买礼物只是凑巧。
我只是寻个地方歇脚,顺便验一验印章真伪,方便以后使用。
见鬼了!
那胖老板嘴不把风,我明明告诉过傅二爷要求严格保密的。
傅戎炡掐紧我的腰,十分精准地按着他折腾出来的淤青,“没撒谎?”
我疼的哆嗦,“没……没有!”
他轻嗤着,“什么礼物?”
“砚台,龙纹金砚,以前的旧物。”
“花了多少大洋?”
傅戎炡微微回头咳嗽一声,紧接着,我听到了脚步声。
外头有人经过。
我压着声音,更贴近他,“50。”
他摸着左手大拇指上泛着悠悠绿光的翡翠扳指,语气更冷了。
“可掌柜的说有个漂亮女人拿着傅家的印章,开价300块大洋要买他的镇店龙砚,出于谨慎,他在包装时调换了块假的。”
假的?
我只觉脑子发热,赶忙低头拨弄盒子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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