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章是不是陷阱暂时顾不上，眼前的热闹却真实存在。
公馆内气氛喜庆，地上摆了一溜的红色玫瑰花和装嫁妆的金丝楠木箱子。
父亲大约是为了显时髦、撑面子，盖箱子的轻纱选了白色，八仙桌上摆了金线绣的婚书，外加一块金色小巧的女士手表。
大哥和二姐也来了，两人板着脸，环抱着手各站一边，只差把不高兴刻在脑门上。
家里来了新人，他们可分得的财产又少了。
新姨娘林巧儿笑意绵绵地和父亲对视，而后扭着身子端起了红案上的龙井茶。
她那双月牙眸子是勾人的刀，勾了父亲的魂。
令众人跌掉下巴的是她没有下跪，也没有朝故去的大太太和另外几个姨太太的灵牌敬茶，反而自己仰脖咕咕喝了，喝完还野蛮地打了个饱嗝，有力无力地扶着椅子就坐下了。
外人瞧了怕是得称一句豪迈。
众人惊愕得紧！
林巧儿在众人的注视中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还是没有起身跪拜的打算。
静了一会儿后，旁的人终于站不住了，压着嗓子提醒。
“林姨娘，你这……是不合规矩。”
她把头发上的红色蝴蝶结取下，语气不爽。
“站也站了，跪也跪了，都几个小时了也没人招呼个板凳让我休息，怎么还不让喝口茶了？之前你们家老爷也没说这姨娘会当的这般憋屈！”
她嘴尖牙利，不是寻常人能招架的。
三姨太捻着手卷，瓮声瓮气地讨好。
“今日是你进门的大喜日子，公馆上下的人全都围着你转，哪里来的照顾不周！”
刘妈妈瞅瞅二姨太，又瞅瞅大少爷和二小姐，最终把目光落回到我身上：
“三小姐，别去掺和。”
我点点头，安静站着。
虽然林巧儿和我年龄最近，且与我相处最愉快，但我不是傻子。
这情况下，我替她多说一句就是和两位姨太太公然作对，更何况父亲自己端茶当看客，笑呵呵地看她闹。
温顺的家猫看久了，偶尔也需要野猫挥爪来调剂一下枯燥。
林巧儿犀利，话里不留情，正好借她的锐利去去两位姨太太的杀气，何乐而不为？
我看懂父亲的意图，扶着酸痛的腿往后退了一步，让自己少点存在感。
可不动还好，一动就被林巧儿逮了个正着。
她穿着笨重喜服，“咻”的一下站了起来，一双漂亮的星星眼写着高兴。
“玉儿，你怎么才来！”
大哥和二姐一脸鄙夷地朝我看来，似乎在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我和林巧儿出身卑下，抱团取暖也在情理之中。
二姨太抢着使威风，迫不及防地接腔。
“林姨娘，你不给我们两个姐姐敬茶，我只当是你年纪小不计较，但大太太是老爷明媒正娶的妻，今日良辰，你不能坏了老祖宗的规矩，该跪还是得跪！”
她端着一张妖艳脸，头发抹的油亮光滑，嘴唇擦得跟猪肝一样红，脖子上坠着个拇指大的珍珠。
那是她娘家给的陪嫁，时不时就会戴出来见见光。
林巧儿轻飘飘地瞪了她一眼，身子一扭，娇滴滴地看向众人。
“家里不是深宫，一家子人和和气气最好，我没说不跪，也没说不拜，只是站久了累了，喝杯茶解个乏也不行，这位姐姐难道想学宫中皇后拿权夺位，当家做主？”
二姨太面色惨白，支支吾吾地解释。
“老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屋里喜庆的气氛骤然掉了两个度，像是暴雪将至的前兆。
“曼柳，你是这么想的吗？”
面对丈夫的厉色斥呵，二姨太眼神无辜，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不是，我只是稍微关心两句，没那个意思。”
林巧儿这话说的妙，看似侍宠而婚，实则是借势敲打。
早在她进门前我叮嘱过“楼家只有一个做主的”，没想到她这么聪明：
当着全家的面提醒二姨太别踩红线，顺便还灭了三姨太躁动的狂傲，给了一向跋扈的大少爷和二小姐各自一记脑蹦子。
一举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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