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尽量保持理智，眯起眼来，“我不在营中，谁能派兵？”
“那个珠罗已经发现你们的事了，怕你泄露军机，不如先下手为强，就是她带兵打过来的。”
缘子的脑子嗡嗡的，感觉要炸开一般的疼，怎么会呢？她和完颜琮在那边布置的天衣无缝。
还没等她细想，静纯和灵芝就带着她的甲胄走了进来，“去吧缘子，襄阳城需要你，大宋也需要你！”
她转头看向父亲，眼中尽是期待，叫人无法拒绝。
尽管身子有些漂浮，她还是换上了铠甲，提着枪跟随父亲一起到了城楼上。
城下一片火海，缘子看着她昔日手下的将士们在与宋军奋力拼杀，心像是放在火上煎烤一般。
她摇着头，她是想止战的，她该怎么做？
“将军！”一声熟悉的呼唤，引得缘子看过去。
是大花！
在他的身旁，还有其他银甲兵！
“她不是我们的将军，她是奸细！是宋国的奸细！”
那人她也认得，她张张嘴，嗫喏着：“我不是奸细……”
没人能听到她的话，只尝到了一行清泪。
噗——
一把利剑穿入了大花的胸膛，缘子瞪大眼睛，“不！”
“哥——我跟你拼啦！”
二花看到大花倒下变得十分激愤，连着砍伤数人，站在缘子身旁的弓箭手一箭三发，瞄准城楼下的二花。
缘子赶紧把住他的胳膊，“不要！”
静纯拉开缘子，“你在做什么？”
缘子无暇回答静纯，她眼睁睁看着其中的一只箭穿过了二花的喉咙，他也直直地倒下了，空洞的眼睛望着自己，手紧紧地捂着脖子，口中不断向外冒着血，却好像仍在说着，“将军……”
缘子再也承受不了，她跑到父亲身边，“爹，叫他们停手，停手吧，我想办法让他们也停下来。”
周将军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他们的身后，“杨将军，这是你的女儿？我怎么听到他们喊她将军呢？她是金国的将军？”
缘子瞠目结舌，她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她是我杨家的女儿，从始至终都是。”杨祖春回护的话刚说完，便将刚刚被缘子丢在一旁的枪捡起来交到她手中，“下去杀了他们，证明给大宋的将士们看！”
缘子觉得手中的枪有千斤重，怎么也提不起来，不断有大宋的将士和银甲兵在她眼前死去……让她这般还不如杀了她。
她垂下头，“我做不到……”
杨祖春似乎早就料到她的选择，冷哼了一声，“把她绑起来！”
在缘子惊惶的眼神中，荆彬和静纯拿着绳子上前，眼中全是失望。
缘子没有反抗，如果此时的大义灭亲能保住父亲，她愿意。
但是预料中的结果没有来，反而听到父亲接下来的话，“想要让他们停手，我看你没那个能力，倒是有一个人能。”
缘子顿觉不妙，果然，下一刻就见完颜琮被五花大绑地推到了城楼前。
“完颜琮！”
缘子大声喊着，完颜琮笑着回头看她，没有一丝怨恨，也没有一丝惊惧。
“你们金国的郓王在此，还不速速撤兵，否则我们就杀了他！”
听着兵士向下喊话，缘子更加紧张，他的父亲可能不知道、那位周将军应该也不知道、就连完颜琮自己都不知道，完颜珣怎么会因为完颜琮而撤兵呢？
城楼下突然安静了，金国竟真的鸣金收兵了。
周将军大笑，“哈哈，没想到杨将军妙计真的退了金兵。”
缘子觉得不可思议，杨祖春见没什么威胁了便挥挥手叫人给缘子松绑。
“爹，您怎么能？”缘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爹如何不能，若是换做自己，与这人无甚情谊，自然也能利用。
所以她也赶紧改口，“现在可以放了他吧？”
“放了？”周将军的声音十分刺耳，“老子还要拿他当筹码和金人谈判呢？你说放就放了？！”
缘子不理会，只是看着自己的父亲。
“好酒好菜招待郓王，我不会放了他，但也不会亏待他。”
杨祖春说了这么一句，就让人将完颜琮带回去，缘子赶紧跟过去，她现在十分苦恼。她昏睡过去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完颜琮的笑，也十分不对劲。
刚行至城楼下，襄阳军已经在打扫战场，缘子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疾驰的马蹄声阵阵——
“将军，金军卷土重来了！”
斥候满身伤痕地奔到城下说了这么一句，就被身后的箭矢射穿了。
“娘的！敢诈老子！”周将军暴呵一声，便指着完颜琮道：“既然没用了，就杀了他！”
缘子早知道金军不会真的在意完颜琮，但是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还没来得及问父亲何意，就听完颜琮对她说道：“我欠你的，还不清了……”
缘子的瞳孔猛地张大，她不能再看着他也在自己眼前死去，不必再询问别人的意思，她几下就将完颜琮身边的兵士踹翻，松了他的绑，带他往城外跑。
“来人！架弩！格杀勿论！”
这是父亲的声音，缘子听的清晰，这话如五雷轰顶般，击碎了缘子最后的一丝侥幸，她艰难地咽下涕泪，无暇顾及身后。
“快回去，不要管我！”完颜琮停住脚步将他往回推。
缘子的双眼红得几乎见不到眼白，“我们之间早就算不清了，还差这一次吗？”
话音未落，缘子就见完颜琮睁大双眼，然后猛地将自己护在身下，剧烈的冲击随之而来，缘子心中骇然，已经猜到是什么……
她慌忙地转回身去，就见完颜琮仍旧笑着，“下辈子……下辈子……”
缘子想堵住他的嘴，她不想听什么下辈子，这辈子的账还没完呢……
但是完颜琮嘴角涌出的血沫和胸前刺穿的箭矢不由得她不认清现实。
“啊——”
缘子从未有过如此无助和绝望的时候，她喊得撕心裂肺，但已经没有人能回应她。
“杨将军，你的这个女儿怕不是个叛徒吧！卖国贼！”
周遭的交战声似乎隔得很远，朦胧中周将军好像带着红袄军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不是我杨祖春的女儿。”
缘子寻找声音的源头，刚刚的“格杀勿论”已让她心死，她没有资格去怪父亲的无情，但当她看到父亲冷漠的眼神时，心还是不断地下沉。
缘子沉默地怀抱着了无生息的完颜琮，这样的反应似乎更加触怒了众人。
“卖国贼！叛徒！”越来越多的声音淹没过来。
缘子梗着脖子大声喊道：“我不是！”
没人理会她的辩驳，一片骂声中，杨祖春冷道：“你太叫我们失望了。”
她抬起头，看到的不仅有红袄军和襄阳军的将士们，还有父亲、静纯、蝶漪、荆彬……他们都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口中说着一样的话。
远远地，她似乎还瞧见了阵亡的银甲兵缥缈的身影，直直地盯着她，“奸细、奸细……”
缘子拼命摇头，胸口越来越痛，似乎要喘不上气，只能重复着：“我不是、我不是……”
“缘子！缘子！”
“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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