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藏起的,不只是太阳,还有时间。
当第九条龙将那缕晨光含入喉中,它的体内骤然响起无数声音……
不是哀嚎,不是诅咒,而是回声!
是百年来所有被井底吞噬的笑声、低语、未说完的告别,
全都被它用龙骨一寸寸刻录下来,在黑暗里默默重播。
而此刻,随着“赦”字燃于虚空,这些声音终于找到了出口。
在现实世界的某个清晨,山沟村小学的教室里,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忽然举手。
老师问,
“怎么了?”
她歪着头,认真地说,
“我梦见一个姐姐,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陈小满’,
她喜欢蓝底白花的布鞋,还说……她从来没有骗过妈妈,她只是太想放风筝了。”
全班寂静,老师的手微微发抖……
因为“陈小满”,正是县志里第一个被抹去的名字,
死于七十年前的一场“祈雨献祭”。
而那双蓝底白花的布鞋,只在当年守陵人日记的残页中提过一句,
“女童着新履入井,哭声止于三更。”
可这小女孩,从未读过那本日记。
与此同时,城市边缘的殡仪馆中,一位刚去世的老太太正被推入火化炉。
她的女儿突然冲上前,从母亲贴身衣袋里抽出一张泛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我是李秀娥,我不是病死的,我是被推进井里的。
他们说女娃不能继香火,可我也念过书,我也爱唱《南泥湾》。”
女儿跪地痛哭,母亲一生沉默寡言,从未提过童年往事……
可就在昨夜,她梦到一个小女孩站在井边,递给她一只纸折的风车,说,
“替我说出来,我就走。”
不止一处,不止一人。
凡曾被遗忘之地,皆有回响,因为第九条龙开始吐纳了……
它把藏了百年的记忆,借由梦境、幻觉、突如其来的“熟悉感”,注入活人的意识。
它不再守护龙脉,也不再镇压怨气,它成了记忆的渡者。
以自身为桥,让那些“不该存在”的魂,短暂地重返人间,
说一句,“我还活着,哪怕只在你心里。”
而在倒阴界的赤土之上,陈泽并未停下。
他写下了第二个字。
“名”。
血从指尖滴落,字成之时,第二座石龙崩解,
化作漫天飞灰,却在半空凝成一行行飘舞的文字。
那是妹妹陈小满生前写下的最后一课:
“今天老师教我们写名字。我的名字是‘小满’,小是大小的小,满是饱满的满。
我要做一个饱满的人,不饿,也不怕黑。”
风一吹,字迹散入苍穹,像无数只微型纸鸢,飞向裂缝之外的人间……
陈泽喘息着,胸口的地契残片已与心脏完全融合,每一次跳动,都涌出新的文字力量。
他知道,九劫未尽,九龙未灭!
而悬浮在空中的倒悬之井,井口缓缓张开,仿佛在等待,
等待他写下最后一个字。
那个能彻底斩断轮回、却又可能唤醒更大沉睡的字。
他抬头,望向第九条龙的方向错了龙眸微启,轻轻吐出一口气息。
那气息中,竟裹着一只小小的、完整的纸风筝,染着血纹,却迎风而展。
像是在说,
“去吧,这一次,别再丢下她。”
陈泽伸手接过风筝,轻声道,
“这一次,我带你们回家。”
他写下第三个字时,风停了,雨也跟着走了,不是因为天地屏息,而是时间被折了起来。
那一个字是:
“归”。
血不再滴落,而是逆流回指尖,在空中凝成一道蜿蜒的朱砂符纹,如血脉倒行、如魂魄回溯。
字成刹那,第三座石龙并未崩塌,而是缓缓低头,像在跪拜某种早已失落的仪式!
它的身躯开始褪色,从猩红转为灰白,再由灰白化作透明晶石,内里封存着无数细小的人影……
全是曾坠入井中却未被记载的“无名者”。
他们手牵着手,围成一圈,在晶石深处轻轻摇晃,仿佛仍在跳那支祈雨前的童谣舞。
陈泽望着那晶石,忽然听见耳边响起妹妹的声音,
不是哭泣,不是控诉,而是一句极轻的问,
“哥哥,风筝能飞到太阳上吗?”
他眼眶骤热,他知道,这不是幻觉。
这是第九条龙借他的记忆,将“小满”的最后一刻还给了他!
那一夜她并非死于恐惧,而是死于期待。
她在井底仰头,看着雷雨中的天空,还在想:
明天,我们是不是就能去放风筝了?
于是他咬破舌尖,将最后一丝精魂注入“归”字尾笔,轻声答,
“现在,它能了。”
话音落下,晶石轰然碎裂,却不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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