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眼,仔细凝视着李治沉稳了许多但仍然带着天真和稚嫩的面容,她轻轻将信折好,递还给他,声音平静得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天:“殿下何时启程?”
“三日后。”李治看着她,就没给她反对的空间:“你与我同去。”
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再是商量,而是告知。经历了长安流言的风波,接到了母亲的正式诏令,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不可能再置身事外。而且若是将武独自留在浮梁,他心中定然空的,而且他需要她,不仅仅是情感上的依赖,更是一种在陌生险恶环境中的精神支撑和理智提醒,毕竟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这师姐,如今各方面能耐都远胜于他。
武沉默了片刻,目光掠过药圃里生机勃勃的草药,那些她亲手栽种日日照料的宝贝。
不过她知道,这一次不同以往,太子奉诏返京,她若跟随,名分未定,必遭物议。长安不是浮梁,那里的目光会更加苛刻,言语会更加恶毒。但她也知道,李治需要她,自己心思缜密,观察入微,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帮到他,也许是一个提醒也许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或者都能将他从泥潭中拉扯出来。
浮梁数年的相伴,早已将他们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至于名分……去他的吧,反正除了在自己的师弟面前,在哪也没人把她当个人看。
“好。”她依旧只回了一个字,却重逾千斤。没有多余的言语,她转身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手边的药材,动作麻利而专注。
“我去与母亲一声,还要准备一些沿途需要的东西。殿下也需打点行装,召见属官,安排行程,诸多事务,这三日可不能懈怠了。”
李治看着她的背影,上前一步,从后面轻轻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瘦削的肩上,低声道:“委屈你了,师姐。待我入主东宫,定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武身体微微一僵,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的亲近让她有些不适,但感受到身后少年胸膛传来的温热和话语中的坚定,她终究没有挣脱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声音依旧平静:“快去准备吧,殿下。此去长安,非同可。”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会一直陪着殿下。”
三日后,浮梁码头冠盖云集。江南道的大官员、当地士绅名流尽数到场,为太子殿下送行。旌旗招展,仪仗森严,场面之隆重,远超寻常。
李治一身杏黄色太子常服,玉带束腰,头戴远游冠,立于船头。
阳光洒在他年轻的脸庞上,映出一种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光华。
他从容地与前来送行的官员们寒暄道别,言谈举止间,已初具一国储君的雍容气度,应对得体,既不显得傲慢,也不失威仪。
只有目光偶尔投向站在稍后位置那个一身素净衣裙的师姐武时,才会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牵挂。
武微微垂着眼,姿态恭谨,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度,不得不有些东西的确是天生的,武虽是要大了李治四岁,但这看起来她却更像是这个团队的核心。
江南道的官员们着各种吉祥话,大家都在预祝太子殿下旅途平安,早日抵京。
但李治能从一些人闪烁的眼神和过于热情的笑容背后感受到复杂的情绪,这些人都是魏国的官、魏国的人,今日如此客气的过来送自己,白了是仗着他老子的威严,如果没有身世被解开那一出戏码,这帮人哪一个会在意他到底是不是李唐的太子爷。
“开船咯~~~”
船老大悠长的唱声响起,穿透了码头上喧嚣的人声。
沉重的行船在船夫们的号子声中缓缓离岸,桨橹整齐地划入水中,破开平静的江面,荡开层层涟漪,朝着鄱阳湖的方向驶去。
李治最后望了一眼这座承载了他数年宁静时光的江南城,那熟悉的街巷、县衙的青瓦白墙、以及远处朦胧的山峦,然后毅然转过身面朝北方,目光投向水天相接的远方。那里是长安的方向,是风暴的中心,也是他必须去往的未来。
江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袍,广袖飘飘,仿佛欲乘风而去。
武默默走到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将一件厚实的披风搭在他的肩头,低声道:“殿下,江上风大。”
李治接过披风,却没有立刻披上,只是默默望着前方浩渺的江水,以及两岸不断后退的青山、田野和村,声音混在风里,却清晰坚定地传入武耳中:“师姐,此一去,便是真正的搏浪弄潮了。再没有浮梁的安宁日子了。”
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水天一色,前路未知,江鸥在船侧盘旋,她转身从身后抱住李治的腰:“殿下是龙,本当遨游四海,搏击风云。无论风波几何,我总会在一旁,为殿下备好伤药,辨明歧路。”
官船沿着河而上,李唐太子返京的仪仗浩浩荡荡。
沿途州县早已得到消息,无不隆重迎送,地方官员在码头跪接,奉上当地特产,着冠冕堂皇的颂词。
这支规模不的船队,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正迅速向着长安扩散而去。关于太子容貌、气度、随行人员的种种细节,也随着快马和信鸽,先一步传向了那座千年古都。
“师姐,你为何父亲不直接插手?”
坐在船舱中,李治正在那喝着一碗银耳汤,期间却是不解的抬头问了起来:“父亲直接出手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那大唐还叫大唐么?倒不如叫大夏好了。”
“叫大夏也行啊,我不还是太子么?”
唉……好像是哦。
不过很快武就找出了问题的关键,她摇了摇头:“不行的,李唐最终的结局便只有两个,一个是成为一统天下的王朝,一个是成为被一统的王朝。断然不能易主,师父也绝无可能去当那个皇帝,师父的雄心不在这张龙椅之上。而且当下他也没有闲心去管这些事,西域若是能收入中原,帝王本纪定是要把师父记入进去的。”
“那既然是这样,倒不如将计就计叫长孙无忌篡位好了,那不就能名正言顺的去攻打他了?”
武闻言眉头一皱:“那要死多少人?要荒芜多少田地?要离散多少家人?殿下,当下你不能再如此了,师父过不到万不得已断不可动刀兵,天下三灾之中,最恐怖的便是兵灾了。为君者,当与民同欲,民欲则君欲,民不欲则君弃,殿下当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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